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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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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王大婚, 宮中賜下筵席,邀秦王夫婦一同入宮, 也算是全了拜見舅姑的習俗了。

苗瓔瓔醒過來的時候, 發現身旁睡臥的人已經不見了,而凈室內全傳來嘩啦的水聲,苗瓔瓔一摸身旁的被褥,還是暖的。

茫然間, 她坐了起來, 這時手腳伸展開不甚便碰到了身旁懸在繩上的鈴鐺, 她的腦海中突然回憶起昨夜的事情, 她也不知道自己懷著什麽心情, 在君至臻明確表示並不會和她同榻而臥之後,居然還自作主張膽大妄為地用這種行徑,表達了一種含蓄的邀請。

就好像, 她盼望著他能來跟她一塊兒睡覺似的。

連這根紅繩,這串鈴鐺, 都顯得欲蓋彌彰。

苗瓔瓔的臉頰熱了起來,伴隨著水聲終止,君至臻從凈室內走出,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褻衣和棉褲,未紮腰帶, 褻衣寬敞, 隱隱露出裏頭暗賁的肌肉,苗瓔瓔眼睛都不眨,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, 坐到旁側。

她才終於回過神來, 不經意地, 吞了一口口水。

君至臻道:“睡飽了?”

苗瓔瓔的目光移到別處,含混地應:“嗯,睡得足。”

君至臻道:“今日宮中有晚宴,我先陪你回一趟苗府,再去赴宴。”

沒想到他都已經安排好了,這都不需要苗瓔瓔來操心什麽,她連忙點頭:“好。”

目光像是不受控制,又偷偷看了他半敞的衣襟一眼。

君至臻這一次卻很大方,沒有遮遮掩掩,“瓔瓔,你是不是想問我的傷痕?”

苗瓔瓔點點頭,隨後反應過來,撥浪鼓似的搖頭。

君至臻的手指著那塊已經結痂脫落,留下了不可抹除的疤痕的傷處:“這裏,是被胡人亂刀砍中的,從右肩一直到胸腹,刀傷淩厲可見骨頭。”

那麽重的傷,他說來猶如吃飯喝水一樣平常。

苗瓔瓔的心狠狠地一動,道:“那……會疼麽?”

“疼,”君至臻微收薄唇,只是沒想到輕而易舉能讓她有了興致,“養了三個月才能起來。瓔瓔,昨日不想你瞧見,是怕你見了嫌棄。”

苗瓔瓔聳眉:“為什麽這麽想?”

君至臻低眉:“因為玉京城中,沒有一個男人身上有我這樣的疤。”

苗府門第,令苗瓔瓔所能接觸的男子,無不是恣意風流、打馬街市、紅花插簪的貴族王孫,他們身上自然光溜溜的,就是掉了一根眉毛,都有人前呼後擁地心疼。

可是,苗瓔瓔真的沒有一丁點那樣的意思。

“我不會嫌棄。”

苗瓔瓔說得很認真,又唯恐不認真,接著補上一句。

“這是殿下和別的男子相比,最特別的地方。”

苗瓔瓔說話時的嗓音,便似一卷細流沿著青翠的蕉葉涓涓滑下,浸潤在幹涸的沙泥裏,清清透透,沁人醉人。

君至臻垂落的眼瞼顫了顫,似乎不能相信般,稍擡尾音:“真的?”

苗瓔瓔重重點頭,身體越過紅線,從床榻上下來,低頭彎腰尋找自己的鞋履,“殿下,我馬上就準備好!我們這就出發!”

她忙前忙後地在屋子裏亂竄,一會兒挑鞋襪,一會兒挑衣裳。

先時她嫁過來前,君至臻讓人按照苗瓔瓔的喜好準備了不少她喜愛的服飾,這會兒苗瓔瓔自己的衣櫃前挑花了眼睛,實在目不暇接,最後,她選了一套百蝶穿花秋水色琵琶袖交領覆古長裙,一套胭脂色喜鵲登枝紋廣袖襦裙,難以抉擇下,求助地望向君至臻。

他走過來,拿走她右手邊的襦裙,交到她的手裏:“這一條,顏色襯王妃。”

他每每叫她王妃,分明正正經經的,苗瓔瓔就聽出一股登徒子戲謔的味道,不禁臉臊得更紅,手一劃便奪走了他手中的衣裙,閃身到屏風後頭去了。

苗瓔瓔更衣裳服,已經有人等候在王府外。

秦王府中的內侍孫勤,從宮裏頭跟出來的老人了,在宮裏當值有些年頭,因此來到府上做管家綽綽有餘,一些事宜不需要主人發話,孫勤便能安置得妥妥當當。

苗瓔瓔與君至臻出門,登車前往苗府。

一早聽說瓔瓔回門,苗太傅著人將苗府裏外重新打掃了一遍,以待秦王和秦王妃大駕,苗瓔瓔沒那麽大派頭,見到爺爺的陣勢聳然一驚,與身旁的君至臻面面相覷,對方神色如常,道了一聲“走吧”,苗瓔瓔這才緊跟他腳步前往府中。

苗太傅在氣自華廳設有飲子茶果,因不知孫女和孫女婿什麽時候到,放了太久有些涼了,苗太傅讓人重新取熱一遭,苗瓔瓔道不用了,苗太傅這才罷休,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孫女,笑得合不攏嘴:“果然,沒少一塊肉!”

“……”苗瓔瓔眼神遞他,“爺爺說什麽呢。”

苗太傅可沒忌諱,秦王是自己的學生,並不是什麽外人,他張口就問:“君至臻可有給你一星半點氣受?”

此言一出,苗瓔瓔身後的君至臻登時叉手而立,色愈恭,禮愈至。

苗瓔瓔搖頭:“沒,秦王殿下待瓔瓔極好。”

苗太傅想到他那個悶葫蘆不開竅的性子,滿腹狐疑,不禁深問:“真的?”

苗瓔瓔哪裏敢撒那個謊,接著點頭,解釋道:“真的,殿下跟瓔瓔成婚還淺,已經推心置腹了,爺爺放心,瓔瓔在秦王府很習慣,沒什麽委屈,也沒人敢給我委屈受。”

“這是自然,”苗太傅深以為然,“你若是受委屈,只管回家裏來就是了。”

“老師。”

君至臻這時來到苗太傅身前,見禮。

一向愛生如子的苗太傅這次卻變臉奇快,閃電般換了一副面容,沈悶一咳嗽,苗瓔瓔都驚呆了,只見爺爺朝君至臻皺起了眉頭。

“還叫老師?”

君至臻面露愧色:“是。”

停頓了很長時間,他才看了一眼苗瓔瓔,隨著她,改了口:“爺爺。”

“這才是。”苗太傅少許欣慰,可如今到底是身份不同了,看君至臻的態度也大是不同。

從前對著學生,因著這學生樣樣修習深遠,堪稱表率,太傅沒任何可挑揀的地方,對君至臻甚為滿意,但現在對著的是自己的孫女婿,需要用一種挑剔的眼光去看。

那麽苗太傅就覺得,今日的君至臻,不行。

入門到現在,與瓔瓔沒有一次對視,彼此之間看著並不熟絡,絕不是尋常小夫妻的模樣,倘若是真正恩愛的小夫婦上門,一定是把臂同游,眼如勾絲,恨不能用一塊膠貼在身上拆都拆不開,哪裏會是這般拘謹陌生。

這絕不是瓔瓔的問題,一定是君至臻這小子出了事。

因此用膳後,苗太傅借了個由頭支開了瓔瓔,將君至臻一人單獨留在了氣自華。

而君自臻也早就察覺到老師今日看自己的目光有所不滿,雖不明白是因為什麽,但不管因為什麽,一應先認錯,自然是沒錯的。

君至臻向太傅躬身行禮:“老師是故意支開了瓔瓔?”

苗太傅緊皺眉頭:“你小子,老夫問你,方才瓔瓔對你百般掩護,可是今日你威脅於她,令她不敢對老夫說實話?”

受了這天大的冤枉,君至臻怔了怔,道:“老師,絕無此事。”

苗太傅哼了一聲,“我料你也無這個膽子在我面前說假話。你與瓔瓔已成婚兩日,莫非這兩日,皆是分房而睡不成!還不對我從實招來!”

太傅聲音一厲,虎目炯炯,頗有威煞駭人之意。

君至臻不敢有所欺瞞,沈吟著道:“老師容諒,瓔瓔自小畏懼我甚,不敢有我與任何肌膚之親,學生亦不敢造次逾矩。”

“胡說!”太傅道,“夫婦之道,循禮而善也,豈有因噎廢食的道理!你若還在我門下,我須打你三十鞭。”

君至臻順著苗太傅的話,竟然走到氣自華正廳,將供奉至聖先師畫像前的一把戒尺取下,回來跪在苗太傅面前:“弟子尚未被逐出門墻,倘或老師有怒,先生奉以戒尺,令老師出氣。”

“……”

真是個不開竅的死腦筋!

苗太傅悵然得很。心中盤算道,要是等他哪天靠自己想通了,只怕太陽已經西升東落。

苗瓔瓔拿著一方墨回來了,因為爺爺說著墨好用,色澤純凈遇水不化,要送給君至臻,讓她一會兒捎帶回秦王府去,沒想到還沒邁入廳中,就見到這副光景,君至臻居然雙手捧著戒尺跪在爺爺跟前。

苗瓔瓔第一反應便是爺爺又發起了教書匠脾氣,快步來到廳上,護在君至臻面前雙臂打開:“爺爺!我今日回門,你要對我的夫君作甚麽!”

君至臻呆怔了下,心頭的一根線被她一個舉動彈撥得狂亂作鳴。仰視而去,瞳孔中清晰地映出那道清瘦如紙張般的倔強背影,生平第一次,有一個人用這樣的姿態,擋在他的面前,盡管前方並不是狂風驟雨。

卻已足矣。

苗太傅錯愕:“瓔瓔,爺爺為你出氣,你怎麽還——”

苗瓔瓔更加不能理解:“為我出氣?爺爺,我不是都說了麽,秦王殿下沒有欺負我,我們好得很,一會兒我們還要入宮赴宴,您這會兒將他打了,在陛下面前怎麽交代,這可是回門,你大打出手成什麽樣子!”

苗太傅聽了真是又氣又欣慰:“成,女大不中留,才沒兩天這胳膊肘就拐到別人身上去了!我真是白操心一場。”

又對君至臻嘆道:“至臻,你起來吧。”

等君至臻依言起身,苗太傅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戒尺:“這戒尺老夫一時用不上,你們真以為爺爺這一生就好為人師?把瓔瓔拉扯大已經不易了,這把戒尺,將來就留著教訓你們的孩兒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因這事,八字才算成了一撇,那一捺還沒個影兒,小夫妻兩人都是臉色一紅,彼此對視一眼,眼中倒映出對方清晰的羞態,又紛紛別過了目光。

作者有話說:

瓔瓔每天都會更愛真真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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